I REMEMBER

雖然隔了那麼久，但是，妳終於回應了......

張愛玲最後的作品「小團圓」終於出版了。記得幾年前「同學少年都不賤」出版帶給我的震撼，而今「小團圓」的出現，也宣告了張愛玲傳奇真正的結束，其實惆悵的感覺遠大於期待與喜悅。

小說從香港開始，因戰爭而被迫中止的英國夢，九莉在香港等待著機會實踐，不料香港也捲入戰火中，九莉只能回到上海，那裡有她曾經顯赫而今沒落的家族，以及她悲涼的回憶......

如果熟讀張愛玲的作品和傳記，一定會對張愛玲筆下的九莉十分熟悉，那是張愛玲的幻影，
九莉再度搬演著張愛玲的人生。由富貴到衰敗的家庭、疏離的親子關係、無法達成的夢想、對愛的義無反顧和絕決，若說這是張愛玲的前半生自傳也不為過。也就是這種熟悉的感覺，讀來讓人分外寒冷與辛酸，因為這一切絕非出自作者的想像，而是張愛玲人生最深的創痛。

據說，小團圓是因為胡蘭成而起。當年，朱西甯基於對張愛玲的崇拜，結識了胡蘭成，他不但寫信給張愛玲想要調解張胡之間的關係，也告知張愛玲胡蘭成將出版傳記的消息，促使張愛玲動筆寫下小團圓。因為今生今世的民國女子，讓世人知道張愛玲和胡蘭成那段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，小團圓則由另一個角度記載張胡戀。九莉愛上了邵之庸，一個被稱為漢奸的男人，可惜這段愛情並沒有一個完美結局，邵之庸處處留情的性格深深傷了九莉。

當年讀到民國女子時，讓我知道張愛玲愛胡蘭成之深。相較於胡蘭成的狂妄和自負，以及他筆下那個低低的張愛玲，在小團圓裡，胡蘭成的自私和鄙俗更加清晰，而張愛玲是冷冷的。小說中的九莉曾經沈溺在愛裡，但因為邵之庸的遠行和接連的背叛，讓她從熱情中跳脫出來，冷冷地看著這樣的自己，冷冷地看著這樣的邵之庸。對於邵之庸的愛，在現實環境和邵之庸情史的摧殘下逐漸散去，張愛玲寫道：

本來對坐著的時候已經感到房間裡沉寂得奇怪，彷彿少了一樣什麼東西，是空氣裡的電流，情感的飄帶。沒有這些飄帶的繚繞，人都光禿禿的小了一圈。

曾有過的情感與電流，是九莉和邵之庸的聯繫，聯繫斷了，人也變小了，或許，應該說是在彼此心中的份量也小了吧。

在與邵之庸斷絕關係前，九莉和演員燕山已經開始發展新的戀情。這段情感最後以燕山不告另娶作結，而九莉的反應是淡淡的，沒有哭鬧，沒有追問。也許正如張愛玲曾經對胡蘭成說過的：

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，亦不致尋短見，亦不能再愛別人，我將只是萎謝了。

戀情萎謝了，心和熱情也跟著萎謝了。曾經，因為疏離的親子關係，讓張愛玲學會用冷淡來保護自己，看似死灰，底下仍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燃燒著，是胡蘭成讓她重燃熱情。但胡蘭成卻親自踩熄了這一簇火，以後的張愛玲，當真就是萎謝了。直到多年後遇到賴雅，雖然維持兩人的生活讓張愛玲那麼辛苦地工作，甚至還被迫放棄自己的骨肉，但至少賴雅給了她溫暖，即使來得那麼遲那麼短暫 ......

雖然張愛玲說過，小團圓是對傳統嬌妻美妾和樂融融大團圓結局的嘲諷，但我寧願將它解釋成張愛玲心底的聲音。童年時母親的缺席、父親的失格、繼母的挑唆；成年後痛苦卻無法修成正果的戀情、婚姻，「團圓」對她來說是如此遙不可及，她所求的該只是個小小的團圓，但所擁有的卻連團圓都不是。

隔了三十年，張愛玲總算對張胡戀做了張版的回應。而那段上個世紀初的愛情糾葛，也終於可以劃下一個句點。